Opium Tea-Bianca tam- 鴉片茶    2012/02/16

孫立人部屬-蔣緯國的好友,譚展超將軍的義大利妻子

 

中時雜誌  2012.02.10
譚愛梅
http://mag.chinatimes.com/mag-cnt.aspx?artid=12503

報導/譚愛梅 攝影/譚愛梅提供、中時報系資料庫、部分照片翻攝自《Opium Tea》 編輯╱李秋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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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年,我聽說國防部的軍人檔案已經電腦化,所以托人去查詢先父的資料。結果,只有短短一條:「譚展超,廣東新會人,歸國華僑,義大利陸軍大學畢業,民前1年8月4日生,民國49年3月9日歿。」 父親短暫的一生似乎就蓋括在這一小段文字裡。

父親出生於新會沙田村的一個富裕家庭,小學畢業後就被送到香港拔萃書院(Diocesan Boys School)上中學,那是基督教香港聖公會創辦的一家歷史悠久的男校。校歌歌詞是曾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英國小說家詩人吉卜林(Rudyard Kipling)所做,香港不少政商文化名流都在此校畢業。國父孫中山先生也曾在一八八三年九月入學,讀了一年後轉學到檀香山的另一家教會學校。父親的志 向是學軍事,所以一九二七年高中畢業後,不顧祖母的反對,第二年他就入學義大利陸軍官校,兩年後畢業,又入意國騎兵專校和山地作戰專校,最後是一九三九年 從都靈(Turin)的陸軍大學畢業。

這個時期,日本侵華,出現了父親一生的轉捩點。蔣百里將軍走訪歐洲,來到義大利,他召集留歐軍官回國參加抗日作戰。父親欣然應命。返國不久的父親從新會家 鄉到陪都重慶報到後,就分派在孫立人率領由財政部稅警總團擴編而成的部隊,訓練新兵。 這支部隊於一九四一年年底改編,成為隸屬國軍第六十六軍的新三十八師,由孫立人任少將師長。這支精銳部隊也就是後來在緬甸戰役中營救受困英軍,立下大功的 中國遠征軍的骨幹。

孫立人有一套結合西洋軍校教育方式,與眾不同的訓練操典。他最重視官兵之間的袍澤情感,愛兵如子弟,這也是他的下屬後來對他念念不忘的原因。父親在他底下 練兵可說是得心應手。孫立人打起仗來是身先士卒,在松滬戰役時,身上就多處負傷,父親在遠征緬甸的仁安羌戰役中也負了傷,我至今還保存了當年父親負傷被抬 上飛機的照片。孫部軍官對那些交戰時躲在後面的蔣家愛將的鄙視,不是沒有原因的。

國共內戰期間,中共的智多星林彪打了許多勝仗,但在一九四六年的的「四平街會戰」,就被孫立人指揮的新一軍在三天內擊敗北逃。新一軍收復四平、長春,逼近 當時中共中央所在地哈爾濱。但此時由於戰略觀點的歧異,孫與東北保安司令杜聿明發生「將帥失和」事件。蔣介石於一九四七年八月將孫調離東北,派他到台灣訓 練新兵。一年之後,孫指揮的新一軍,被剿匪總司令陳誠肢解編入黃埔系部隊後,在遼西會戰中損失殆盡。

整肅孫立人父親受株連
父親跟隨孫立人赴台訓練新兵,我們家人稍後抵台,住在屏東市青島街的一座日式房子裡。孫將軍的職銜是陸軍副總司令、陸軍訓練司令兼第四軍官訓練班班主任。 在義大利受過騎術訓練的父親在高雄鳳山營區先後擔任過騎兵總隊長和步兵指揮官。那時父親的官銜是陸軍少將。我們在青島街的童年是無憂無慮的,雖然當時台灣 的大環境是風雨飄搖,但也影響不到我們。周末常有父親的同事朋友來家中聚餐,孫將軍的攝影官羅超群,原是廣州《大光報》的攝影記者,由於是廣東同鄉,同我 們家頗有往來。母親用水缸改造成的烤爐烤出的掛爐烤鴨和燒鵝,也是大人口中的名菜。像其他孩子一樣,我們在院子裡爬龍眼樹、打彈珠、玩官兵捉強盜,完全沒 有想到天上的烏雲正在聚攏。

一九五○年韓戰爆發,美國總統杜魯門下令第七艦隊巡弋台灣海峽,這對不久前在台灣「複行視事」的蔣介石來說,不啻吃下一顆定心丸。接著孫立人的厄運就開始 了。一九五四年美台簽訂「共同防禦條約」。從美國的戰略利益來看,只要蔣介石能守住太平洋圍堵共產中國防線上這艘不沉的航空母艦,美國也願意容忍蔣的獨裁 統治。已升任陸軍總司令的孫立人突然被蔣下令解職,調任無實權的總統府參軍長,原職由黃杰接替。第二年孫就以涉嫌「兵變」事件被革除參軍長職位,他的罪名 是「包庇匪諜」和縱容部屬「武裝叛亂」,從此受到軟禁。 這個打擊,對孫立人的部屬來說,直如晴天霹靂,父親也因此受到株連,軍階被降了兩級,從少將變成中校。不但不能再帶兵,而且部隊完全被肢解,昔日袍澤被編 入不同的部隊中。父親因有專業才能,被派到台中東勢的谷關山中去創辦一個「陸軍特殊地形作戰訓練班」,這個訓練班由父親一手開創,卻不讓他當班主任,只能 當總教官。

蔣緯國推薦赴美卻罹癌
長官被整肅,改變的不只是他個人和家屬,他的部屬的職業生涯也都因此而改變。住在台中市的表叔曾告訴我,父親有時周末到台中,會一個人到台中公園網球場, 站在鐵絲網外默默看著被軟禁的孫立人在那裡打網球。孫一見到父親,就使眼色示意父親不要接近,因為附近都是監視他的特工人員。 此時父親已經意識到政治的黑暗,他在軍隊中的發展已經沒有什麼前途了。父親早年長期在義大利學軍事,除中文外,通曉英、義、法、西四種語文,性情豪邁的 他,很想轉任外交武官的職位。當時的外交部長葉公超是父親的摯友,本以為可助他一臂之力,可惜父親的申請始終沒有得到批准。父親當時的心情想必是十分鬱悶 的。不久他就被診斷出患了喉癌,定期到台北榮民總醫院接受鈷六十放射治療。

這段時期,大陸上毛澤東搞大躍進,弄得民不聊生。蔣介石忽發奇想,以為機會來了,有可能從金三角或朝鮮半島反攻大陸。他的小兒子蔣緯國,過去與父親同為留 歐學生而惺惺相惜,父親於遠征軍入印時曾在英陸軍機械學校駐印裝甲車訓練班受訓,蔣緯國便向蔣介石推薦父親赴美考察寒帶裝甲車作戰技術。此時父親已升任上 校。不料父親在華盛頓期間,癌症病情惡化,到華府退伍軍人醫院接受高劑量的鈷六十和其他試驗性藥物治療,最後是躺在棺材裡送回來台灣的。當時有長輩談及, 原本父親赴美考察歸國後,上面計畫由他接任裝甲兵司令,但他一病不起,徒然空留遺憾。

上鎖的抽屜暗藏著祕密
我們遷居台灣之後,經濟相當拮据,父親薪水微薄,有一段時期,母親要靠養雞賣蛋來貼補家用。父親的噩耗使得全家更陷困境。幸得蔣緯國的幫助,將通曉英文的 母親介紹到屏東台灣銀行外匯部任職。 在屏東家中,父親房間的一張書桌,正中的抽屜一直是上了鎖的,裡頭到底有什麼東西,我們都不知道,不免感到好奇。讀小學時,我曾試著蹲在書桌底下,從抽屜 後面伸手進去摸,摸出了一張泛黃的英文剪報,好像是報導一件新聞,還附有一張年輕的外國女人照片。但密密麻麻的英文我也看不懂,只好再塞回原處。感覺其中 一定有什麼與父親有關的祕密。父親留學義大利十二年,那個女人會是他的義大利情婦?還是他的義大利妻子?為什麼她又會成為英文報紙上的新聞人物?對這件 事,我當然不敢聲張。一直要到幾十年後這個祕密才揭曉。

父親結婚照揭異國情緣
那是一九九一年的某一個周末,我先生到聯合國祕書處值班。他閒著沒事就翻看他同事張北海桌上的一本英文新書,書名很新奇,叫做《鴉片茶》(Opium Tea)。翻著翻著,忽然見到一張我父親的結婚照,合照的不是他岳母,而是一個外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鴉片茶》的作者Bianca Tam。Tam是廣東發音的譚。他打電話問我是否知道父親有這麼一個名叫Bianca的太太。披著婚紗又姓譚?我不明所以,以為一定是他弄錯了。 他繼續看下去,才發現Bianca原來是義大利貴族出身,母親是麥迪奇(Medicis)世襲家族,有女爵的封號,小時候她和義大利強人墨索里尼的小兒子 Vittoria Mussolini玩在一起。

十五歲那年,Bianca在她母親招待她表哥軍校同學的舞會上,遇見了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國學生Tam Gian Ciau(譚展超三字的廣東拼音),兩人一見鍾情。一個星期後,Tam就手持玫瑰,登門拜訪,兩人迅速墜入情網。臨走時,Tam向她母親致敬,還請求女伯 爵答應將女兒嫁給他。然而Bianca當時只有十五歲,對方又是中國人,在法西斯種族主義的社會,這樣的戀情是不能見容的,所以她的父母極力反對。她父親 是墨索里尼政府海軍部的高階軍官,社會地位很高。豈料Bianca堅持非Tam不嫁,甚至不惜為此中斷與父母關係。鬧到最後,疼愛女兒的父母也只得屈服。 安排他們在羅馬聖彼得大教堂舉行了一場沒有什麼親友參加的冷清婚禮。婚後他們開車去度蜜月,纏綿的男歡女愛,少不得有一帖催情劑,這就是書名《鴉片茶》的 由來。

此時二次大戰爆發,父親的軍校同學,包括他的好友,也就是Bianca的表哥Antonio都對歐洲局勢感到振奮。德、意、日三國已結盟為軸心國,他們也 希望日本在亞洲戰場獲勝。當時日本已全面入侵中國,占領了沿海大都市,父親身為中國人,當然氣憤填膺,他決心回國參加抗日戰爭。這個立場使他在意國師長同 學中變得很孤立。父親的想法是,為抵抗日本,中國可以徵募許多兵員,卻缺少受過現代軍事訓練的軍官,所以這正是他回去報國的時候。

Bianca支持父親的決定。父親在一九三九年以優異的成績從陸軍大學畢業。婚後Bianca已生了兩個孩子,要帶著兩歲半的女兒Lylongo和剛滿一 歲的兒子Jonathan乘船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絲毫不覺危險,但她父母對她的遠行卻憂心忡忡。尤其她母親,對女兒前去的戰亂中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一對時髦夫婦從香港上岸,回到廣東鄉下,還引起不小的轟動。這段期間,懷了身孕的Bianca住在婆家,有女傭照料孩子,生活是平靜的。後來到香港法國醫 院順利生下一個女兒Jula。沒過多久,嬰兒Jula不幸患了胸膜炎,死在法國醫院的急診病房。父親奉派到貴州都勻,加入孫立人統帥的部隊。Bianca 作為軍眷,也不辭辛勞跟著去,住在營區附近的農舍裡,與一切文明設施隔絕。但就在臨時搭建的簡陋木板屋中,她又生下一個女兒,沿用了死去的Jula之名。 日軍在南京成立了汪精衛領導的新國民政府,並由中國沿海向內陸挺進,都勻成了與日軍交戰的前線。父親在前線帶兵作戰,日機轟炸時,家眷還得帶小孩躲警報。

但就在一次蔣介石前來檢閱部隊,召見父親等年輕軍官的場合,Bianca意外地發現了父親的婚外情。 從父親凝視著坐在醫護營房門邊的一個護士的眼神,Bianca立刻感覺到他們之間有一種不尋常的的關係。那個護士就是我的母親何懿嫻。她本來是香港聖瑪麗 諾醫院的護士長,為了抗戰報國放棄香港的工作,來到都勻。Bianca自然怒不可遏,她母親當年在義大利警告過她的話浮上了心頭:「中國男人很麻煩的,有 了妻還要有妾,有了妾還要有小妾,妳最後一定會被遺棄……。」於是Bianca決定離開這個背叛她的男人。她帶著小孩和貴州女傭,乘坐一輛卡車到桂林,再 轉民航機飛到上海。 Bianca這個當時才二十出頭、脾氣倔強的女伯爵。她為了報復父親的負心,毫不猶豫地東行。臨行前,她要父親知道,她的離去絕不是因為她害怕什麼。「是 的,Bianca,我當然知道你是什麼也不怕的。」父親吻別了三個孩子,為每個孩子掛上一隻象徵著福運的小紅象的項鍊。然而,在「冒險家樂園」的上海,等 待著Bianca的又是什麼樣的命運,她可曾了然?不久之後,父親隨部隊西行,中國遠征軍進入緬甸,又是另一個陌生的前程。這一東一西的兩個不同的命運, 還有可能再交會嗎?

Bianca成交際花出賣情報
在日本占領的淪陷區上海,Bianca展開了一頁新的生活。抵滬不久,在都勻已懷身孕的她,在上海耶穌會醫院臨盆,生下了另一個女兒Aloma。四個小 孩,最大的只有五歲,加上貴州女傭和一個上海阿媽,開銷大不用說,再加上還得繳付醫院生產費用,父親讓她帶去的港幣很快用磬,由廣州匯到上海中央銀行的錢 也不夠用。但Bianca決意不向義大利家人求援。她父母也不知她身在何處。 Bianca搬出了租界區的旅館,遷入公寓。她將小孩交由傭人照顧,自己到一家法國夫婦開的服裝店上班並兼職模特兒。她和譚家認識的一個銀行經理發生戀 情,得到他在金錢上的幫助。

珍珠港事件後,美國在太平洋展開對日戰爭,局勢開始對日本不利。在上海這個日軍占領的國際城市,氣氛變得格外詭譎。軸心國同盟國的外交使節團,爾虞我詐, 互相套取對方的情報。 這段時期,Bianca結識了一位舉止有歐洲風味的中國女人,經由這女人的介紹,她變成周旋在外交官社交場合的一名交際花,舞會飲宴中,暗中買賣情報。南 京汪政權外交部的一個特別顧問,日本大使館的情報官黑田中校通過那個中國女人,要求她見面,向他們提供情報。

黑田向她出示美國支援中國抗戰的飛虎航空隊隊長陳納德(Claire Lee Chennault)的照片,要她說明陳納德在都勻停留的時間,飛機跑道建在哪裡?她如實說出後,黑田給了她一個裝滿鈔票的信封,還邀請她參加第二天德國 大使館舉行的為希特勒祝壽的宴會。但她當晚就目睹旅館外一名日本軍官用軍刀刺殺一個年輕中國妓女的一幕,使她戰慄不已,連夜趕回上海,心情惡劣至極。 見到孩子,她安慰自己,她必須謀生,這一切都是為了生活,為了孩子。但她的兒子Jonathan卻在法租界的公園裡被一條流浪狗咬到,染狂犬病而死。 她逐漸成為社交名媛,一個名氣愈來愈大的交際花。除情報買賣之外,她還涉足黃金走私,利用廣州和上海的黃金差價來牟暴利。她寄到部隊給Tam的信卻渺無回 音。她和黑田之間的情報交易卻還繼續著。黑田給她看一些美國大炮的照片,要求她指認哪些是她在都勻見過的。此時她聽到的傳言是,父親的部隊已經開拔,父親 在湖廣前線的一次戰役後失蹤,生死不明。

蔣介石特赦令免除死刑
Bianca終於從她「事業」的巔峰中摔落。日本戰事失利,那個中國女人勸她迅速逃離中國,但她固執地要留下來等待父親的消息。另一方面,擴編為新一軍的 孫立人部隊於一九四三年秋自印度反攻緬北,掃除了中緬印邊界的全部日軍後,班師回國,繼續在中國境內與日軍作戰。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美國空軍在廣島長崎 投下原子彈,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父親隨部隊到廣州時,Bianca已淪為階下囚,被關在廣州市郊的榛子島(沙面島?)盟軍戰犯營。罪名是:間諜和走 私。盟軍法庭初審判死刑,後由國軍法庭複審,依然維持原判。 這時,二十七歲的女囚Bianca才了解自己處境的危險。她托律師發電報到義大利向她父母求救。他們責怪她到中國後音信全無,現在身歷險境才想起父母。她 母親原是當時的羅馬教宗庇護十二世(Pope Pius XII)的一個侄女,於是懇求教宗發電報給蔣介石營救。

在Bianca關押期間,我母親先去探監,後來父親也去探監。Bianca在求生意志下,突然想到,如果懷有身孕,說不定就能免死。於是要求父親在牢房裡 讓她懷孕,父親也滿足了她的願望,後來果然懷了孕,和父親生下最小的兒子,取名Johnny。 在行刑前的最後一刻,法庭宣布了蔣介石的特赦令,免除她的死刑,但她必須在六十天內離境。 此時,父親的部隊已被派到東北同共產黨軍隊作戰。Bianca名分上仍是中國將軍譚展超的妻子,卻被要求限期離境,心情難平。但她一直沒有父親的消息。她 寫信去新一軍指揮部查詢,接到的回電說,父親已經在一場戰役中陣亡。萬念俱灰之下,她回到上海。一家五口,在一個同情她的猶太成衣商的資助下,乘船歸國。

東西方兩個譚家的故事
回到久別的義大利老家,Bianca並沒有停留太久。她將小孩送到瑞士的一家寄宿學校後,自己前往戰後的巴黎找工作。由於她在上海法國人開的服裝店有工作 經驗,一個老裁縫師聘用她擔任特別助理。這個名叫Christian Dior的老裁縫師,也就是後來成為國際知名的服飾王國的主人。Bianca後來回義大利也開了服裝店。 讀畢《鴉片茶》,我覺得這個故事在中共建國或大陸淪陷後,變成了東西半球各自發展的兩個故事。Bianca居然不知道父親當時仍然健在。父親不但沒有在東 北陣亡,而是追隨孫立人到台灣練兵去了。

我認為有必要讓Bianca知道父親後來的下落。更何況此時我的母親也已在多年前心臟病突發去世了。所以我寫了一封信,寄給發行《鴉片茶》英文本的出版 社,要求他們轉給作者Bianca Tam,信中略述我們家到台灣後的情況,並附上紐約地址電話,表明很希望同從未見過面的她,和我同父異母的姊弟相聚。 信寄出後,石沉大海,打電話到出版社問,對方答覆說,早已將信轉寄義大利,並開玩笑說,這樣的離奇故事,真值得做一個特別訪問。在英文版之前,《鴉片茶》 已經發行了五、六種歐洲語文版本。後來,日文版出版後,當時香港《九十年代》月刊有一位日本女作家新井一二三,還當做一個傳奇故事介紹了一下。

八十歲老嫗當戰地記者
東西半球的兩個故事,終於在一九九三年年初銜接上了。那是在美國總統柯林頓就職典禮前兩天,正在紐約家中地下室捏陶的我,忽然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自報姓名 說,她就是Bianca Tam,此刻正在紐約曼哈頓。我嚇了一跳。信寄出快要一年了,毫無消息,現在本尊突然現身了。我和先生立刻趕到曼哈頓的羅斯福酒店,同Bianca見面。 這時才知道,她接到出版社轉去的信時,人已在科威特。她當時是義大利一家新聞周刊的特派戰地記者,在那裡採訪第一次海灣戰爭的新聞。我先生當下就覺得,一 個快要八十歲的人還到科威特當戰地記者,這個老太太真不簡單。

Bianca說,這回她來美國是應邀參加柯林頓的就職典禮,按照慣例,美國政府總要向各國使館發出二十份邀請函,請他們代邀本國名流來參加。她早一天來紐 約是為了同出版社接洽另一本書的英譯本出版事宜。我先生的同事張北海很高興,還將他買的那本書讓我拿給作者簽名。就職典禮之後的第二天,Bianca來電 說,總統夫人希拉蕊有一個早餐會,會後她要飛到加州。以後便無音信。過了幾個月,忽然又接到她的電話說,已經在加州聖地牙哥北邊的Alpine鎮買了一棟 房子,也把義大利的家當都搬過來,準備在那裡定居,她歡迎我去看她。 我和Bianca約定了時間,又和住在三藩市的哥哥譚雄飛約定時間飛到聖地牙哥,然後租車開到Alpine。抵達她家時,老太太一個人已經在那間大宅門口 等著我們了。

我知道Bianca對父親在台灣十年多的餘生很好奇,所以就告訴她,父親的長官孫立人將軍因蔣介石父子誣陷的「兵變」,而被剝奪了自由,父親也遭到降級處 分,不能帶兵,不到五十歲就鬱鬱而終。 譚雄飛補充說,孫將軍在緬甸戰役後成為國際大英雄,又得到英國皇家勳章,又是閱兵,又蒙歐洲盟軍最高統帥接見,早已種下了日後被排除的命運。當時,太平洋 戰區總司令麥克亞瑟在東京接見孫將軍,計畫將台灣防務委由他負責,也犯了蔣家父子的大忌。

為愛一生曲折絕不後悔
Bianca家的客廳到處擺置了骨董藝術品,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幅中國的絲綢喜幛,她說那是六十年前她和父親結婚時,我祖母從廣東送去的賀禮,她一直完 好地保存著。 Bianca的人生經歷是不尋常的。我問她,回想過去,她有沒有什麼後悔。她說,對自己做過的決定從不悔恨。她很早就對她母親說,她絕不願選擇那種名門閨 秀的安逸而庸俗的生活。「可是,生活中的重要決定難道不是在經濟的壓力,在養育子女的負擔之下做出的嗎?」我追問。我是指她在上海闖蕩的那一段日子。如果 沒有經濟壓力,是否就會不同?「如果要生養那麼多子女,又不甘放棄了自己所要追求的東西,這裡是否有一個兩難?」她並不同意這是一個必須二擇一的問題。 「事實上,沒有人能夠乾淨俐落地二擇一,而是要在現實的局限中盡最大努力去追求自己的目標。這不是妥協,也不是向現實低頭,更不是屈服於宿命。」 她強調,早年為了愛情,她遠離家鄉,絕不後悔。後來流落上海,為了生活,為了孩子,她掙扎奮鬥。對這一段經歷,她也不後悔。她承認當時很年輕,對一些事情 缺乏正確判斷。

回到歐洲,她把孩子放下,去巴黎追求另一個前程,她也不後悔。她說,活在過去的悔恨中太浪費時間,眼前有多少新鮮事物等著我們去擁抱?有多少新鮮地方等著 我們去闖蕩? 我看著眼前這個父親的「另一半」,一個海灣戰爭歸來的戰地記者,不由得肅然起敬。 譚雄飛回三藩市後,我又在Bianca家住了一個星期。我開車帶她到洛杉機比佛利山的一家麵包店去買她愛吃的糕點。還帶她去找從紐約搬到洛杉機的一位中醫 戴克剛看病。Bianca患了肝硬化四十年,自知已不久人世,但為什麼她還遠渡重洋,孤單一人搬到美國呢?難道是Alpine附近的景色讓她想起當年她和 父親在義大利La Spezia海岸附近的定情之地,所以她打算在那裡孤獨地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刻?

 過後沒多久,Bianca Tam就在加州Alpine睡夢中去世,享年八十歲。 「蝶震效應」在科學上是說得通的自然現象。一隻蝴蝶撲翅引起的氣流變化,能夠形成幾千裡外的颶風暴雨嗎?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許多事情都是由偶然引起的。要 不是張北海在紐約逛書店買了一本《鴉片茶》,我先生也不會翻看到書中照片,認出他的岳父。由此引出的一系列動作,不但讓我們了解父母生前隱藏的祕密,也讓 我們在東西兩半球分隔五十年的家人有了團聚的機會。為此我很感謝張北海。他那本Bianca簽了名的書,後來給他侄女張艾嘉拿去看,還讓我打電話去羅馬問 Aloma,是否可以出讓電影版權。Aloma回話說,當初《鴉片茶》義文版熱賣時,羅馬街頭看版上貼著大幅廣告,書的內容又有許多情色描寫,朋友調笑, 使他們很難為情,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所以不希望再有新花樣。可是,那個在中國監牢出生的Johnny卻同意這件事。其實,兩個半球從一九四八年以來各自發 展的故事,現在已經銜接上了。我們每個子女都有資格寫出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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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本文來自:
http://erwin-deng.blogspot.tw/2012/02/blog-post_1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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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意見

本文作者譚愛梅

 

我覺得譚愛梅小姐的文章寫得很好。文筆順暢,

 

陳文茜小姐的文章寫得不夠好。

 

陳平小姐(三毛)的文章寫得很好。

 

李敖大師的文章我沒有看過,但他講演能力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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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井一二三在她的<櫻花寓言>中提到了一本叫<鴉片茶>的書,這是一個叫比安卡·譚(Bianca Tam)的意大利女人的自傳。 這個女人的經歷很有傳奇色彩,相信聽我講述後大家也會有興趣的。

1920年比安卡·譚生於意大利一個貴族之家,十六歲時嫁給了一個中國留學生,十九歲隨丈夫來到中國。 兩年後她發現她的軍官丈夫有了別的女人,一氣之下帶著三個孩子去了上海。 在此之後由於生活所迫她成了一名高級妓女,工作間隙順便也給日本人蒐集情報賺錢。 戰爭結束後,中國籍的譚夫人作為漢奸被判處死刑,但最終由於教皇代表與中國政府的談判而得到了特赦。 後來她回到了意大利,成為一位時裝界的名人。

當然僅僅這些肯定不能滿足讀者的好奇心,實際上書中講述了很多這個意大利女人與她的四任丈夫以及各國情人們之間的風流韻事。 儘管她有著如此眾多的情感經歷,但“就肉體的吸引力和性愛的技巧而言,第一任的中國丈夫壓倒了其他人”。 在初夜,中國丈夫給她泡了一壺鴉片茶,這個十六歲的新娘一喝就看到了“通往無上經驗的門”,書名<鴉片茶>自然也是來自這件事了。

這本<鴉片茶>1985年首先發表於意大利,1991年在美國出版了英文版,成了一本國際暢銷書。 新井認為,這本書暢銷的原因,是書中所暗示的“性感中國”的形象,讓外國人對中國產生了一種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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